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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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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海急速在身后退去,高风烈烈,云朵却软绵绵。</p>

    山川河流大地，都在脚下,能够没有阻挡地一览。</p>

    资深者们被钱塘君大袖一卷，卷上了云，飞得高了,就见得远了。低头一看，不由头皮发麻。</p>

    这片大地本是锦绣山河，无边无际。但却硬是分了明暗两半。</p>

    一半山河在明媚阳光下，山川如青黛，河流湖泊似碧缎，闪闪发光。</p>

    另一半河山,却陷在昏暗浓稠的阴影里，一切都黯淡阴沉。</p>

    仿佛有一道巨大的沟壑、幕布，隔开了两个世界。</p>

    更为神奇的是这个区分并不是固定不动的。</p>

    有些地区有时光明，有时又被黑暗缓缓覆盖。光与暗在动态拉锯。</p>

    一片光明一边黯淡，也不算太过稀奇。</p>

    真正让资深者们头皮发麻的是阴影世界深处潜伏的东西。</p>

    视力不差的资深者们,一眼就看到阴影下的世界里潜伏着无数模样猎奇可怖的怪物。</p>

    几座大山在土地上伫立，山体上没有树，但山顶有轮惨白的月亮,一开一闭，幽光森森,照着遍布的隆起土疙瘩。</p>

    那些土疙瘩时不时喷射出幽绿色的气体,气体落处,草皮即刻发黑枯萎，泥土立刻发红。</p>

    更为诡异的是，大山山体还在不断地一起一伏，微微颤动，顺着山体往下咕噜噜直滚土块石头。</p>

    往来的模样畸形的动物经过这座山，把它当成普通的山峦，却很快就在幽绿色的气体里融化成了白骨，散落一地。</p>

    而山腹鼓起一处，又慢悠悠平复。</p>

    戴白喃喃：“那、那几座山好像是活的......”</p>

    钱塘君道：“那不是山，是一种蛤.蟆类的妖魔，山顶的‘月亮’就是它的眼睛。它叫做‘蛊’，体长如山，身披毒气，喜居熔金河畔，可以蛰伏百年不动，却需要日啖过路生灵千余。”</p>

    大河流缓缓趟过山下，偶有泛出的细支流，流过蛊伪装成的山体，流向更广泛的天地。</p>

    这条贯穿大半阴影世界的河，呈络状分布在黯淡大地上，无数支流像毛细血管，往阴影世界的深处输送养分。但它流淌的却并不是干净或浑浊的水体，而是灿灿熔金。</p>

    阴影世界的黯淡大地上，攀着无数条金黄色“血管”，蛛网般，将大片黑暗牢牢网住。</p>

    金液好似刚从灼热铁炉中烧出，温度极高，竟然烫得微微发红，不停冒出咕噜噜的金色泡泡。</p>

    每泛起一个咕噜噜的气泡，河里就挣出一条手臂或者冒出一个人头来。</p>

    这些手臂和头颅都是腐烂的。显然早已死去。</p>

    沉沉浮浮，竟有数不清的死人在金子样颜色、岩浆般滚烫的熔金河里漂浮挣扎。</p>

    它们身上发臭的腐肉被金液裹住，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块块金子，沉入河床。</p>

    而熔金河畔，还有一排排的蝼蚁——那些是源源不断，目露贪婪的人类。</p>

    他们从阴影世界的各个方向赶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都背着大框小框，趴在河边，奋力把自己的双手伸入高温的熔金河里，试图打捞沉在河床上的金块。</p>

    仿佛看不到河里的死魂灵们，也看不到那些金子的血肉肌理，感受不到双手化作焦炭的剧痛。</p>

    大部分捞金者惨叫着跌入熔金河，瞬间没了声息，被金液裹挟，沉到河底，变成大块金子，变成新来的捞金者的目标。</p>

    也有少部分的捞金者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就捞到金子装进背筐，满脸喜悦得意。</p>

    但是这少数捞金者没走几步，就被巨大的什么带子一卷，巨大的山体裂开一道，带子把这些美食送进了口中。</p>

    哐当，背筐带金子落在地上。熔金河畔的小山山腹满足地一鼓。</p>

    偶有逃生的二三人，庆幸之余，他们背着背筐往外逃窜。</p>

    但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得他们腰也越来越弯，最终，不得不四肢着地。他们的面庞长出毛发，毛发覆盖周身。</p>

    霎时间，原地只剩几只吊睛白额虎，茫茫然向天嗷呜嗷呜，忘却了来处去处，想不起家园故里，记不清父母亲人，铜铃大小绿幽幽虎眼，只映着遍地黄澄澄金子。</p>

    云中的资深者们认出：这虎的样子与山中的虎、清平县的虎怪们一模一样，分属同族。</p>

    人世间属于人的情仇爱恨对它们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只有熔金河，缓缓流淌的金子，散发着魔魅般无穷无尽的吸引力。</p>

    它们被熔金河俘虏了，变成了熔金河的河工、奴仆。一头接一头地跳下河去，不知疲倦地为熔金河开凿支流。</p>

    而新的黄金支流，又引来了更多的掘金者。如此不断循环，熔金河越发壮大。</p>

    金子、皮包骨头的捞金者、虎、蛊山，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p>

    但更可怖的是：这条本应该没有意识的河流，却在河中心金色旋涡旋转，化出张开一对巨大的、没有睫毛的眼球，无机质、无情绪，无人格，只是更古不变地凝视着眼前场景。</p>

    “这条河是活的”吴教授讶然。</p>

    钱塘君冷眼看熔金河畔场景：“熔金河贯穿阴世，是阴世最重要的一条河流。它出产的金子有魔魅之力，能源源不断吸引着生灵填充河床，以生灵的生命力化作的金子去供养四方邪魔。你们可以说它是活的，因为它会本能地不断吸引生灵，勾引凡人堕落为虎怪，扩大自身的流域。但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活物，只是某种罪恶凝聚后具象化的存在。”</p>

    “阴世”张玉问，“是指这片阴影覆盖下的地区吗”</p>

    钱塘君颔首：“阴世，乃天庭尚无力管辖的区域，藏万界妖邪，住四方魔怪。”</p>

    资深者们远远地看到，黯淡深沉的阴影世界深处，熔金河流淌而去的河畔，有更多奇形怪状，不可直视的怪物，有许多不可踏足的区域。</p>

    有蠕动流淌的恶臭黏液的沼泽，沼泽里闪无数猩红眼睛。</p>

    一坨一坨蛛丝交织，惨白一片的巨型蜘蛛巢穴。</p>

    更深处还有枯萎的树林，林间散落五彩斑斓的大片巨型鸡窝。</p>

    有荒凉的滩涂地，沙子上伫立一尊尊定格的铜像。</p>

    有横卧湿土的靛青巨人尸骸，尸骸上长着无数气泡，气泡里藏数不清的光轮。</p>

    还有藏在更深处的阴影，传来巨大的振翅声，伴随着奇异乐声，莫名给人以极端恶意的不知名存在。</p>

    熔金河越灿灿处，阴影越深重，黑暗里潜藏的危险感越可怕。</p>

    这时，他们在阴世上空停留的略久了。便有无数视线从深渊般的最黑暗里深深凝望了过来。</p>

    视线刚落在他们身上，光是凝视，就让稍弱的资深者如吴教授等人觉得心里烦躁，头脑发晕。</p>

    钱塘君见此，侧身挡住了那些窥探的视线，目光似有雪亮闪电划过，冷冷地瞟了回去：【孽畜，这是我的客人，尔敢窥看滚远一点！】</p>

    那些视线当中的大部分看到钱塘君后就缩瑟了一下，移了开去。</p>

    还有无形的嘀咕飘来，传入众人神经：</p>

    【讨厌的赤龙......】</p>

    【......把清平县抢回去了......】</p>

    【烫得辣嘴，不能吃......】</p>

    伴随着这些喃喃嘀咕，这些视线移开了。</p>

    众人的不适情状即刻缓解。</p>

    钱塘君便对资深者们道：“不要再看了，走吧。阴阳交界处，怪物们还不算多，但还没有离开阴世的范围。你们是活人，不能在阴世上空停留太久。”</p>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p>

    等到彻底脱离阴阳交界处，迈入阳光下的世界时，钱塘君袖子上扒拉着的纯白小光点们忽然咿咿呀呀地朝着某个方向叫唤起来。</p>

    众人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它们叫唤的方向，是清平县。</p>

    钱塘君道：“何必留恋龙女失踪后，妖魔霸占了龙女庙。妖魔要献祭，于是你们的母亲就舍了你们。后来，妖魔要献祭，你们的父亲舍了你们的母亲。妖魔再要献祭，稍有钱的就舍了穷人。绝大部分人都选了层层挥刀向更弱者，以至于导致整个县都迅速往阴世转化，举城为魔。如今天雷轰顶，血债的偿命，新生的从头起家，都是自己选的。”</p>

    但是纯白光点们仍然攀着他的袖子，留恋不舍，有些甚至还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呜呜呜地说着听不懂的语言。</p>

    张玉头顶的纯魂也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喃喃地不知道咿呀了几句什么。</p>

    因为那纯魂就坐在张玉头顶上，张玉意外地听懂了几句它说的。</p>

    它说：可是，最坏的还是坏东西。</p>

    钱塘君闻言大笑起来，揉了一把它的小脑袋：“好好好，也罢，你们最后看一眼罢！”</p>

    他朝着清平县的方向挥了挥袖子，霎时天空层云退去。清平县的情况就好像高清的卫星图像放大了一样，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p>

    从高空往下看，清平县原本也在那一片阴影里。</p>

    但被雷霆犁了一遍后，它覆盖的阴云散去了。</p>

    天空上的阳光，竟然穿越万里，不辞辛劳地落在了这小县城上。</p>

    清平县于是成为了黑暗环抱里一点坚持闪烁的光芒，并且顽固地向四周散发光明，一点点驱散黯淡。</p>

    以清平县为中心，光芒到处，附近的熔金河支流，变成了清澈的普通河流，河里的死者骷髅生肉，还复人身；虎怪褪去皮毛，想起了故土与家人；蛊山惨叫着崩塌，原地蹦出一只耷头耷脑的小青蛙。</p>

    扒在他袖子上的光点们看着这样的景象，终于兴高采烈起来。</p>

    钱塘君抚摸了一下小光点们，微微一笑：“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走罢，随我去吧。待到来日，你们可以重新投胎回阳世的清平县。”</p>

    最终，小光点们开心地依附在他怀里，阴霾渐远，他们飘然而去，到了光明一片的明媚山河里去。</p>

    这里与阴影世界却截然不同，广袤无边，又多姿多彩，山川河流，与神州大地有一部分相似。</p>

    钱塘君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波涛汹涌的大江处，降下云头，给了他们每人一颗避水珠。</p>

    水府幽深，碧波荡漾，水草在江底缓缓摇曳。</p>

    水晶宫中悬日月，琉璃灯照洞天路。</p>

    大乌龟摇头摆尾充坐骑，透明的大虾披盔戴甲来引路。</p>

    小鱼们好奇地围着众人的脚踝转圈。</p>

    洁白细沙上，粉红大蚌列队舞。</p>

    波涛传来人间万家乐，如意神女们披着的鲛绡，如流霞在水中随流飘荡，笑盈盈美人面，怯生生赠宝珠。</p>

    “水底下居然亮堂堂的。”</p>

    资深者们着眼打量眼前神仙洞天，龙宫水府。</p>

    他们坐在大殿的珊瑚座上，白玉案几前浮着一个个气泡。气泡里装着一盘盘鲜香扑鼻，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飘着一团团琼浆酒，闻起来有点葡萄酒的味道，但又醇香百倍。</p>

    钱塘君一回到水府，安置了那些纯魂后，就说要待客。请众人在水晶宫大殿上坐。</p>

    龙宫众人似乎十分爱戴钱塘君，钱塘龙宫里的水族们，一听张玉等人是他的客人，立刻像招待亲人似的，自发地排起了歌舞，奉上了美食。</p>

    虾兵蟹将分列两班，钱塘君也不过问他们的来路身世，只频频劝酒，笑语歌舞。</p>

    酒过三旬，众人放松了不少时，钱塘君忽然道：“我有一问，望各位小友解答。”</p>

    “钱塘君请说。”</p>

    钱塘君便看着张玉，慢慢道：</p>

    “小姑娘，不知道你头顶的龙筋，是来自我的哪位同族呢”</p>

    龙筋二字才出口，唰，满大殿歌舞骤停，亮闪闪刀兵的光在水波里折射，投在众人变色的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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