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全本小说网 -> 全本科幻小说 -> 梅心冻

第八章 下眉头上心头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她最近身体可还吃得消每天赶路,也够辛苦的。”吴希夷明知故问。

    “她身体还好,前些日子水土不服,近些日子也已经好很多了。亏得黄柏出门时带的这点土。”

    吴希夷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关键还是你的药管用。”

    故土慰乡思,这是羁旅之人惯用的方式,但对师潇羽却未必如是。

    如果乡思是一种暮雨潇潇、凉风嫋嫋的衰景,那在师潇羽这里就是一副阳光灿烂、风和日丽的盛景;如果乡思是一行归雁、一声鹃啼,那在师潇羽这里就是一只云雀、一声莺啭。那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喜悦与自适,从头到脚都能流露出来。

    所以这点故乡之土,除了提醒她是个异乡客,实在没有太大的用处,至于所谓的“心理安慰”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最多也是给祁穆飞的医术做个陪衬。

    说话间,祁穆飞见到吴希夷手上的伤,问道“九叔,你手上的伤没事吧”

    吴希夷张开手掌,瞅了一眼伤口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布条,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哦!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而他的眼神却无法像他的语气一样淡然置之。

    这已不是杏娘第一次给吴希夷包扎伤口了。在从临安前往姑苏的路上,杏娘也曾为他处理过伤口,但和那次相比,杏娘这次的处理手法明显老练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

    想她第一次为小缃处理伤口时,她着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尽管当时的她努力克制情绪,但手足间的慌乱,却是无法掩饰得过去的。

    而如今,她已不再慌乱,也不再着急,其手足间的平静也不再需要自我克制来实现了。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游刃有余、那样的自然而然。

    吴希夷没有将之归结为熟能生巧,因为这样的说法对师潇羽似乎有些不公平;于是乎,他将之归结为了杏娘对世事有着异乎寻常的适应能力——从她离开临安,她的脸上就没有出现过悲伤,也没有出现过喜悦,更没有出现过因为水土不服而引致的病容。

    她总是那样顽强,那样坚韧,以致他都找不到一点理由来去关怀她去照顾她。离开姑苏这么久,虽然他俩每天都朝夕相对,但吴希夷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独处的机会与之一诉衷肠,哪怕是闲聊的片刻都没有过。

    尽管他也清楚,杏娘待他并未比从前生疏多少,也没有因为别人的眼光而与之刻意保持距离,但他还是想寻一个自然的时机,和杏娘好好的安静的聊一聊。因为相比前者,他更为清楚的一个事实是,同行六人之中,他与她的距离是最远的,连那位面冷如霜的祁穆飞都不如。

    然而,当这个机会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望着眼前那只被布条层层缠绕着的右手,斑斑血渍隐隐可见,就如过去的点点滴滴带着模糊的影子依稀残留在吴希夷的眼底。点滴盈目,余酲满面。那是什么味道他说不出来,苦苦的、酸酸的、甜甜的……不一而足。

    吴希夷从不会刻意地去记住某种酒的味道,但他那根敏锐的舌头总会恨恨地记住每一种在其舌尖“逞凶”过的酒的味道。这是它的职责,也是它的天赋,所以,每次遇到平原督邮之流时,它总是会相机地作出抗拒的反应,但怎奈它的主人并不理会它的感受。

    “这伤口包扎得比拙荆强多了。”祁穆飞仿佛看出了那七星陈酿在其舌尖留下的余味,故意带着一丝羡慕而嫉妒的口吻言道。

    “尊夫人能退强敌,比你我都强多了。”吴希夷收起手掌,回到自己胸前,“来日要是学了龙吟凤鸣,怕我们姑苏五门的五位掌门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了。”

    “九叔,你也太看得起拙荆了吧。秦樵关的《龙吟》《凤鸣》虽然讲求的笛箫技艺为上,但也须内功相辅相成,铁鹞子和赤焰子练了这么多年,也未臻佳境呢。”

    “她还小,现在练也不晚。”尽管吴希夷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但必须承认,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太认真地把自己的这句话当回事——她是还年轻,但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已经太晚了。

    “是不算晚。”祁穆飞轻轻一点头,对他的后半句话表示了赞同,但目光一转,他又摇起了头来,“可您老别忘了,师乐家的家规,是不准女眷学习武功的。”

    吴希夷听罢,轻蔑一笑,道“嘁!那规矩是说师家后人不得亲传自家功夫于女眷,可没说她不能自己学,也没说她不准学别家的啊。还有,她现在是你祁家的人,可不是他们师乐家的人了,她自不必再守那个破规矩了。”

    吴希夷说得没错!祁穆飞也认同吴希夷的说法,尤其后面半句话。

    “九叔,你这是望文生义,钻文字漏洞啊。”祁穆飞谑道。

    “狗洞我都钻过,这文字漏洞有何钻不得”吴希夷以一种颇为自豪的语气说道。

    “九叔,你什么时候钻过狗洞啊”祁穆飞疑声问道。

    吴希夷没好气地瞪了祁穆飞一眼,挺了挺腰杆,道“师家这条破规矩,本来就有问题!要怪就怪这个制定规矩的人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没生过女儿,他不知道这女儿的好!”

    “他当年要是得了像潇羽这样一个乖女儿,肯定不会定这么一条规矩,说不定还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呢。亏得他过世的早,要不然,见到这么个宝贝孙女,可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吴希夷喝了酒,肚里那些泡在酒里的陈芝麻烂谷子便开始发酵,降解过程中还生出了一肚子恶气,他实在不吐不快。一时间说得激奋,竟也忘了师潇羽她爷爷可是他的长辈。

    可能突然意识这个问题,也可能是他意识到了自己和听话人之间的身份差别,他一说完,就后悔了。俯身趋近,小声地诫约道“这话,别跟外人说啊!”这里面一半是心虚,一半是警告。

    祁穆飞会意一笑,默然一揖,表示遵命。

    “练了武功,未必是好事。”

    “练了武功,也未必是坏事。”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也说服不了谁。

    “九叔,”祁穆飞忽然叫道,脸色异常凝肃,“您不会是想将您数十年的功力传给她吧”

    “当年墨尘他爹和你爹中毒之后,之所以能坚持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他俩内力深厚么羽儿如今这般光景,不就是因为她没有内力么”吴希夷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祁穆飞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对方,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沉默的样子会对别人造成何等程度的不适,他只看见吴希夷一脸忸怩地转过了目光,留给了他一个略乏生气的侧脸和一头略显蓬乱的头发。

    黑白丛生的发丝错综交织,与他眼角长短不一的细纹绵延相续,逐渐深入至他的眼眸之中。

    “再说,她叫了我这么多年的九叔,我也没什么可以送她的,反正这一身功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次,吴希夷的口气略显粗率,就像是在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但祁穆飞听得明白,他这回是认真的。

    “我也叫了您这么多年九叔,这等好事你怎么就不眷顾一下我呢真是让人伤心啊!”祁穆飞捂着心口埋怨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每年那枚一见喜怎么就不见你送我呢”吴希夷撇嘴道。

    “九叔,我原本也想孝敬给您的,可是我转念一想,您老要是身体有恙,直接与我开口便是,又何必一见喜呢。您说是不”祁穆飞含笑道。

    “少跟我嬉皮笑脸。”吴希夷沉下脸来瞪了祁穆飞一眼,转头他以长辈的身份问道,“我且问你,她今天吹的可是《凤鸣诀》”

    祁穆飞沉吟片晌,含糊道“应该是吧。”

    “她怎么会”尽管此刻屋内只有他二人,但吴希夷作此问时,还是有意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祁穆飞皱起眉头,作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接着还反问道,“以您之见呢”

    “怕是来路不正。”吴希夷目光微一闪烁,讳莫如深的眸子没有将他心底的猜测直白地透露出来,“先不管她是从哪学来的,我现在就是怕这秦樵关以此来做文章……”

    吴希夷所言和杏娘所虑不谋而合。

    不过,祁穆飞也早意识到了这一点。

    “秦樵关的文章都是旧文了,是时候该出新的文章了。不过,他们做文章的水平,向来就不怎么样。眼下,还不足为虑。”祁穆飞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邻座上的昆吾割玉刀。

    和杏娘一样,祁穆飞也认为铁鹞子和赤焰子这两个人并不会拿一段似是而非的《凤鸣诀》来作死人的文章的,不过他和杏娘所认为的依据稍有些不同。

    适才铁鹞子所吹的那一段“亢龙有悔”虽然杀伤力极强,但很明显是有瑕疵的——其用力太多刚猛,而其自身又无法节制!若他刚才强力将之吹奏完,势必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祁穆飞料得铁笛无以持久,故一直未有出针。

    孰料师潇羽竟以一段并不纯熟的“凤凰来仪”插入其间!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插曲恰好以弱制强,以柔制刚,不仅削弱了铁笛之刚劲,也让铁鹞子周身偾张的血脉也稍得舒展。

    当是时,祁穆飞分明看到了铁鹞子眼睛里一道惊奇的目光一闪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来无法克服的难题居然在这个时候现出了一线端倪,他很想问个明白,但那个时候并非时宜,所以他临走时没有带走这把刀。

    祁穆飞相信铁鹞子必定还会回来向师潇羽“求解”其龙吟诀之症结,而他也相信自己这位漂亮的夫人虽然确实有些口是心非,但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当然,他对她“对症下药”的能力也是相当有把握的。

    。

加入书架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章节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