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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甘言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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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堪回首的回忆如肮脏的乌云一般被层层撕开,直至冰冷的湖面再次倒映出湛蓝的色彩,伫立在湖畔的两个人才彼此对望了一眼。

    祁穆飞并不着急展开话题,微微抬手示意吴一勺先饮下那杯半凉的修仁茶,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没去蟠龙斋问问”

    “我倒是想去问,可就是不知它在何处。”吴一勺端起茶盏。

    见祁穆飞转过头来拿眼睛问自己,吴一勺又立即放下了茶盏,“当年我被掌柜的救回七星镇,那半年时间,伤口一直时好时坏,总不见好,耽误了半年,我才能下床走动。之后养了些日子,我就马上赶了回去,我在武功山找了个遍,问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守之的下落。”

    “至于蟠龙斋,我暗中打探过,但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个蟠龙斋。”吴一勺的脸上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蟠龙斋的主人叫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到得今日,我还有必要跟你隐瞒什么吗”

    吴一勺的眼睛里写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他渴望对方的信任,不过,祁穆飞的表情多数情况下不会像他的医术那样叫人大喜过望,相反它总会叫人大失所望。

    “那个人对你那么仰慕,你怎好意思不知道人家的尊姓大名。”祁穆飞呷了一口水,对这样的回答感到不满。

    “其实你真的没什么必要跟我坦白这么多的,虽然姑苏五门同气连枝,但你的事情毕竟是你们吴门门内之事,不是我这姓祁的应该过问的。今日你跟我说过什么,我跟你说过什么,来日我都不会告诉九仙堂,更不会告诉九叔的。”手捧着水杯,祁穆飞漫不经心地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吴一勺的脸上好似被冷水猛激了一下,一种突然被人洞穿心思的惊诧以及心中所想所愿突然落空的懊恼跃然脸上。

    他伸手摸了摸手边的茶盏,沉吟半晌:“蟠龙斋的主人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当年我一时气急,根本就没有细问。蟠龙斋在哪儿,主人是谁,相从者多少,所操何业,所谋何事,其他党羽在何处,吴门之中是否还有其他余孽……这一些问题,我都没问。至今想来,我自己都十分后悔。”

    显然,吴一勺当年没问,但是并不代表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是啊,是该后悔。那时你若答应了他,说不定是个好去处呢,那你这十年也不用在这里窝着了。”

    “祁爷不必这般冷嘲热讽,我就算回不了吴门,也不会另投他主。十年,二十年,哪怕是这一辈子,我都不会!”

    “青蝇点玉原非病,沧海遗珠世所嗟。一勺叔一身好功夫,就因为当年那点事情就栖迟于此,岂不是太可惜了”

    “青蝇玷玉终有瑕,有什么好可惜的。”吴一勺不无自嘲地笑了笑,一口拒绝了祁穆飞难得的“褒奖”。

    “一勺叔何必这么说,那蟠龙斋的主人可是很器重你呢。”

    “若要明珠暗投,还不如珠沉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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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蟠龙斋就再也没有派人来找过你”

    “这些年我甚少与人过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找我,不过,若是他们真来过,见到我这副光景,估计也不会再要我了。”吴一勺不屑的口吻中依然对那“蟠龙斋”没有半分敬意。

    “况且,守之都不在了……”说到这里,吴一勺忽然想到了什么,“祁爷,你说会不会是蟠龙斋的人因为我不肯加入他们,所以就杀害了守之”

    祁穆飞斜睨了一眼,哂笑道:“因为一个根本不肯效忠于自己的人而杀一个忠诚之士蟠龙斋好谋算啊。”

    “那守之究竟怎么死的是何人杀了他那魏夫人和那卢氏究竟说了什么为何会说是我害死了他……”吴一勺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语气也是越说越激奋,倒似把对面的祁穆飞当成了供他盘问的“犯人”。

    祁穆飞不耐烦地掼下水杯,喝斥道:“我又不是凶手,我怎会知道案上鬼是怎么死的!我又不姓吴,我怎会知道她们跟陈堂主说了什么!”

    “可——可你刚才不是说可以告诉我的吗”吴一勺猛的一怔,他忽然感觉自己那一番推心置腹的真诚遭受了欺骗,讶异而气愤的一双眼睛死死地投向前方,好似在怒斥: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是说,我是可以告诉你,但必须先征得九叔的同意。是你自己没听我说完,就……”迎着对方隐隐颤抖的目光,祁穆飞微微收敛起了自己略显失礼的笑容,半似宽慰地安抚道,“你别生气,明天我见到九叔,我问问他是否允肯。他若允肯……”

    “祁爷,你百般推辞,是不是怕我会去伤害卢氏”吴一勺沮丧的声音里透着对信任二字的失望。

    “怕确实应该觉得害怕,不过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吧。若是这段时间卢氏有个三长两短,像那位魏夫人一样撒手尘寰驾鹤西去,那你可就没人与你对质了。”

    “……”听着祁穆飞的话,吴一勺感觉对方是在警告自己,这让他内心更为沮丧。黯然无光的眼睛透着一股被人误解被人怀疑的愤恨,还有一股无法辩白还无处申诉的怨气。

    祁穆飞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软弱”,尽管他觉得将这个词用在吴一勺身上并不太贴切也不甚恭敬,但此刻,他却无法将它在脑海之中驱逐出去。

    “一勺叔,我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吴门的规矩比我祁门严得多,我怕坏了规矩,惹九叔生气。”祁穆飞的推辞冠冕堂皇,但对吴一勺来说,切中肯綮。

    吴一勺的眼睛在祁穆飞的脸上坦然一瞥,然后脖子一仰,将那杯凉透的茶一口气灌了下去。铿然落杯的声音,似乎在宣告他不容置疑的忠心:“吴门的规矩,我还没忘!”

    祁穆飞好像一直在等吴一勺喝完那杯茶,茶杯甫一落下,他便已提壶在手,一边注茶,一边说道:“一勺叔,其实刚才羽儿撒了一个谎。”

    吴一勺抬眼相顾,表示困惑。

    “其实刚才那桌菜的味道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吴一勺眉头一蹙,困惑上涌。

    “你知道羽儿以前为什么喜欢吃你做的馄饨吗”

    吴一勺颔须微动,困惑的口型似乎已经逼近答案。

    “你以前做菜,一心只在菜上。”

    吴一勺的脸上全无一点困惑顿解的欣喜。喉头一哽,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连带着他对眼前之人本所寄予的某种不该有的期望也一并吞了下去。苦果自食,方觉味苦。

    食物的本味本应是纯粹而真实的,这是以前的自己一以贯之的一种理念,也是他孜孜以求的一种理想。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吴一勺对着自己说道。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我对你未曾有过期望,又何来失望。茶凉了,味道就变了。快趁热喝吧。”祁穆飞以水代茶,先饮为敬。苦后回甘的茶味在自己的齿颊间流动,一阵莫名的感动在吴一勺的心头涌动。

    “呵呵,一勺叔,晚辈不揣冒昧,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祁爷尽管问。”

    “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孤身一人”

    “我这样子,何必再去连累别人”

    “或许人家并不介意被你连累呢”

    吴一勺不置可否地苦笑了笑,似乎是承认了那个“人”的存在,又似乎不愿承认那个“人”的存在。目光一转,他将话题也转了开去:

    “还记得你们几个小的时候总爱来厨房偷食,那时,羽儿还很小,好像只有四五岁,整日跟着你们几个大男孩的屁股后头跑进跑出却从来都不知道累。记得有一次,你们打碎了一个酒瓶,那是九爷最喜爱的一个酒瓶,里面装的也是他最爱的蓝桥风月。你们怕九爷责罚那个打碎酒瓶的人,就约定一起撒谎。所以后来九爷问你们的时候,你们都说是自己打碎的,以为法不责众,九爷就会不了了之。没想到,那次九爷很生气,狠狠地训了你们一顿,还罚你们跪在院子里直到供出那个肇事者为止,只有羽儿因为年幼而免于惩罚。你们几个骨头还真是硬,跪到太阳下山,都没有一个肯招的。后来,九爷与你们四个一一单独面谈。墨家那位少爷,不管九爷如何威逼利诱,都坚称是自己所为,拒不交代实情;柳家那位少爷,心眼实,大道理一摆,他就坦白了。”

    吴一勺不紧不慢地叙述着,觑着祁穆飞心不在焉地遥望着窗外,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祁穆飞懒懒地松了松肩膀,兴味索然地答道:“早忘了。”

    “你和师家那位大郎回答的是一样的。”吴一勺望着他眼睛里一掠而过的光芒,淡淡一笑道,“其实,当你们跪倒在院子里的时候,羽儿就已经去自首了。”

    四目相对时,祁穆飞恍然明白了那时吴希夷的眼神。

    “九叔,对不起,是我们骗了你。酒瓶子是羽儿不小心打碎的,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千万不要责罚她,她已经知道错了。如果你一定要罚,就罚我吧,我愿意替她受罚。”

    面对吴希夷,祁穆飞选择了坦白和承担。而吴希夷从头至尾,都面无表情,没说一句话,那深沉的目光中既没有赞许也没有责备。

    “九叔从来都是偏心羽儿的。要换作别人,哪能如此轻饶!”祁穆飞嘴里酸酸地说道。

    吴一勺会心一笑:果不其然,他根本就没忘。

    “羽儿小小年纪都懂得的道理,我怎么可以装作不懂呢。”吴一勺缓缓低头道,“自己的过错,就该自己去承担,怎可牵累旁人。就算旁人不介意,自己的良心也终是过不去的。”

    祁穆飞斜睨了对方一眼,冷冷道:“不想牵累人家,那你就不该帮她!”

    “她!”

    “那个寡妇。”

    “祁爷莫要听信那些闲言碎语。我不过是路见不平帮一把而已,并没有别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

    “路见不平”

    祁穆飞用略带一丝诧异一丝好奇的眼神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人,虽然二人的言语并无什么抵牾,但他总觉得对方的回答有一种卯不对榫的味道。

    “田二他娘原是在街边卖香饮子的,是个本分的妇人,孀居多年,好不容易把田二拉扯大。那些个地痞流氓欺善怕恶,就一味的欺负她。我恰巧在那喝饮子,实在看不过去,就帮了她一回。”

    “哦——”

    祁穆飞恍然大悟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因为此寡妇非彼寡妇。

    但同时,他也为自己心里的一个小疑惑找到了答案:在曲三酉找到吴一勺之前,七星楼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寻找穆守之下落一事也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再有奇迹,但吴一勺还是在此地迟留了半年有余,为什么原来答案是在这香饮子上。

    “吴门的人不是只爱喝酒的吗怎么也喜欢喝香饮子”

    吴一勺面露惭色,道:“说来也是难为情,在这窝了这么多年,至今还是一文不名,喝不起酒了。只好喝点这苦口师,倒也澄心清意。”

    瞧着对方那根被吴门“般若汤”宠坏了的舌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祁穆飞浮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端起自己的水杯,目指他身前的那杯茶,示意道:“那你还不喝”

    吴一勺提起茶杯,如饮酒一般酣畅淋漓地浮了一个大白。落下茶杯时,祁穆飞又已提壶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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